眼前的一幕让慕峻延心一阵揪痛，小妹的疯症是越来越重了。那夜惊见她对空下棋、自言自语，慕峻延心痛之余只当是一时大恸心愚之症，可待他耐心将承泽被赛罕解了围、只是受伤并未亡故的消息告诉她，她却似听不懂，怔怔看了他好一刻，轻声辩道，“承泽……他在芳洲苑”。心焦失望，慕峻延依旧存了一丝念，解铃还需系铃人，当下打定主意要带她走，见到承泽，见到他，她一定会清醒！原还担心她怕、不肯跟着走，谁知这一点上竟是容易得很，只为ฦ如今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只要守着她的“承泽”，哪里都一样……
庞德佑翻身下马，缰绳丢给迎上来的下人，默声不语，拾级而上。
“啊？可看清是何人伏击？”
使团一行卸去来时沉重的礼品车，一队人快马飞奔，不消เ数日便近至边城。未及疆ຆ界ศ，远远看到旌旗招展，五将军已๐带了大队人马相迎。
“怎的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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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场大雨。夏天的雨势猛，偶尔还带了盐粒大的雹子，黑暗中捶打得人抬不起头，薄薄的衣衫顷刻就透。
应下傅瞻，庞德佑转身走回小茶炉旁落座，面上带笑，悠然弄茶。
每年的忌日蓝月儿都记得非常清楚，早ຉ早就计划安排，可今年倒并非在老太太跟前儿讨好，也非想出来踏青游山，而是格外心诚要祭拜亡灵，第一次真心实意想与那故去的大房托句话。
庞德佑心中不觉叹，她果然是慕青，是那个人在千里之外便凭一枝笔、几点墨就将他的心掳去的慕青。只是整个画的颜色不知是淡，还是蒙了雾，略觉灰暗，因问道，“这便是了么？”
苍白的脸庞不见血色，双目紧闭，唇色泛青，福能儿一边心急火燎地喊着，一边死死掐着人中ณ。这真真是要了命了！老太太他们举家入京实在是出人所料，又偏偏缺了那一个！迎至郊外，爷便像疯了一般，谁敢拦，谁能拦？！这没日没夜的奔波，眼睛红的充了血一般，身子仿佛神魔符了体，不累，也不饿，是生，是死，不见着那一个，这命实在两可……
“你说什么เ？”蓝月儿一时惊诧，这可真是万不曾料é到เ！
“哦。”庞德佑闻言倒未惊讶，只轻轻应了一声。当日见那ว单薄的人白得晶莹剔透，他就想着她许是有些气血不足，这一回大难，果然犯了出来。其实这湿寒入侵是一桩，只怕更是应在心里不顺上，身子再是如何调养也解不了心病，只能待日后慢慢来了。又略๓回了回神，吩咐傅瞻道，“今日天晚了，你先去吧。明日一早记得带承泽去校场。”
“哦？”老太太略蹙了蹙眉，淡淡道，“不可大意。”
怎会如此？怎能ม如此？！七出之罪不是最多休弃么？怎知这族中ณ竟有“溺诛淫僻”的家法！人命，人命！她悔！她恨！竟是想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亲手杀了那可怜的人……
“路上当心。”
听说他确不曾惹了耳目，人也平安，静香通通的心跳才略略缓了些，瞥一眼影子里的那一身黑衣，心又恨，冲着荷叶儿斥道，“糊涂丫头！打出去才是！怎的还领ๆ到เ楼上来了？”
唉，都怪那ว个不省事的东西！原本这事急不得，总要放个几年，待这闲言碎语的都消磨没了再做打算。心存一丝侥幸指望着这混小子没准儿哪天自己醒了酒儿，那就万事都好说，可转念也知道这十成里头九成是空，若当真如此便要到เ远处寻个清白人家的孩子娶进来，好歹给他成个家。可这虚面儿上的夫妻应得了名儿，却终究难应心，人家到时候怕是恨他都来不及，又如何能与他一心体贴？人一辈子路长，将来但凡有个什么เ，谁与他宽慰分忧、同甘共苦？真不如留下这自小就在身边的人，总有旧情挂连……
从没觉得步子这么沉，将要说的话，踌躇了这几日，慕峻延依然没有把握是对是错。知道了她经历的苦痛，自责、愧疚将他所有的坚持都击垮，什么道义，什么廉耻，他连命都可以与她换！可如今兄妹异姓，她只能ม独自承受。这一番๘“谋划”，究竟是要帮了她，还是最终会害了她，他似乎已经无力想透。无望之中ณ，只能求助苍天，已经错的不可救药，只求这一点能稍作弥
快马而去，一别无音。惶惶候着，每多一天，静香的心多沉一分。早ຉ晚侍奉在延寿斋，口中ณ越来越无话，耳中所寻但有“扬州”二字，一时怕人家为难他、羞辱他，一时又怕人家舍不得他、非要嫁给他。这么惦记着、牵挂着，一日一夜再不得安生……
好半天，她才渐渐小了声音，浑身无力软在他怀中ณ。承泽长长吁了口气，似这一通，他也哭了个痛快，身子空，心乏……又待她略缓了缓，才低声道，“我困了。”
主仆彼此心照不宣，悄悄打探着，耐心候着。坐在窗边，静香安静地出神，荷叶儿陪在一旁也心思不住，小姐这几日茶饭不思，觉也不安稳，不是愣神落泪，就是在佛前求祈，此刻面上虽只是微微蹙了眉，可心里必是撑得极苦。这若是见了那人，看了那伤，不知要心疼得怎样，哭得怎样，她那泪从来没声儿，可看在眼里总像是比那ว大悲呼号都更惹心酸。若就此被什么เ人猜疑了去，可怎么了得？
“倒不觉冷。”
唉，这又是一桩烦心事，不知为了什么，大冷的天就是不许关那扇南窗，不是木呆呆盯着那窗棂子出神，就是倚在窗边看外头那一园子枯枝。风也好，雨也好，一身单袄，就守在窗边，一守就是一整天、一整夜……
夜深，万籁寂。
一阵冷风夹着细雨，抚在蓝ณ月儿滚烫的额与脸颊上，尖刺的凉意激得她一哆嗦，心中的火这才略๓平了些。静香这番话她不能ม再争，不单是的确说的有理，若是不当心传了出去，倒像是她与承泽过不去。况且愿与不愿，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她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承泽将来的妻不是个善角儿，这一回又添了个不能ม进京，曾经的打算眼见着就是镜花水月，便是有钱又能ม如何？那顾家的银子最后还能落一分半分在桓儿手上不成？
“哎呀，快放开，让我去……”
“静儿！”终是又听到เ她的声音，听到她应他、她叫他，紧绷了的心稍稍放松了些，“静儿，你怎么抖成这个ฐ样子？是不是病了？啊？”
“悄悄跳窗子出来的，而后溜到花园子里，再翻墙。承泽早ຉ早在外头给我备了马，就这么着了。”
“二爷……”
“如何？”静香问。
世事难料é，她竟然成了承泽的寡嫂。如今人在婆家，慕青今后的归宿再不是慕峻延所能把握，到头来，说不定承泽这小子还是成全自己的关键。明年开科考正是起用他的好时机，以他的身手与才学，拔双头筹有些虚大，可文武皆中是不在话下。到时候举家入京，便是近水之势，自己的心愿有望早成；即便慕青被留下守灵，有这么一层宜公宜私的关系在，这事也好办得多。
“哼，”蓝月儿冷笑一声，“《佛说玉耶女经》。”
“……嗯。”
刚才被她扶着，几乎一步没犹豫就找到这山洞，足可见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么说，兜兜转转，她很可能ม是迷路了。
“上山。”
慕夫人轻轻疏了口气，又抬步走，“静儿，你可与丹彤亲近？”
静香一怔，这才记起丹彤的叮嘱，心急如焚也只得强忍着安稳下来，想着那话中更让人心碎的结果，泪扑簌簌再止不住。心痛至极反倒安然，已然如此，伤也好，残也罢，只要守着他……
“是么？那ว是来晚了。”丹彤很体谅地看着他，“不妨，我从头儿说就是了。”
“哼，”丹彤白了他一眼，讪讪道，“谁让你疼晕过去又半天不醒？看着像要死了似的，上上下下都怕，我，我本来心里有底，可也被慕家兄妹给吓着了。”
正如嫂嫂所言，江南的山秀美却不险峻，丹ล彤一路骑着马平缓缓地就来到了半山腰。此时已近傍晚，夕阳悠悠漫漫，与湿润润的空气调出七彩朦胧的云雾，缭绕着山林葱茏，和着溪流与花香，宛如另一世的美妙。
“是！”
谁知她还没想明白，就见哪小门忽地打开，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
她想起身，挣了一下，竟是没站起来，这才觉出身子空透，精疲力尽。撑了双臂站起，头一阵晕眩，轻轻揉揉额，眼前的黑暗才又安定。倚靠在窗边，淡淡星光下，墨色的枝叶彼此遮掩，黑暗抹去了间隙，似沉落了一大朵阴云，飘飘浮ด浮，看得人虚恍，幸而随风送香，心才实落……
不是佛念之人，便是终日青灯禅卷，也难以了悟。只得笔尖下，清墨中ณ，从此虚妄……
“荷叶儿，你先去。”
提起先皇三次亲征，承泽几乎是一言带过，都只为这三次出征实在是提不得。第一次虽以胜利之ใ姿还朝，还下表同庆，实则是久战不胜，苦苦周旋，几乎被胡族叩破了国门；第二次，正是易家老太爷临危受命，冒死救驾，非但战退了敌兵，还端端收服了兀良哈部，从此臣服朝贡。班师回朝后，先皇亲书御匾加封外姓王爵，易府一门显赫一时，却不料从此埋下了祸根。而第三次，先皇御驾只是出至离边关尚有百里之遥的显城。易老太爷独自统军出战，怎奈奸臣起逆，粮草不济又偷泄军机，至老将军身中埋伏，血染疆场。副将贺峰拼死杀出了血路，却只带回了老将军的战盔。回朝之后，先皇元气大伤，不久便驾崩。新า皇昏庸，从此边疆再无安宁……
“我怎么会欺负她呢！都是为着跟她说透
窗外已是日上三竿，那ว内室的房门却还是紧闭，青蔓几次附耳在门上，都没有一点动静。这又是怎么了？昨儿表小姐走后，他一下晌都闷在屋子里，晚饭不叫，也不让人进。夜里她守在外面挂心得睡不着，总怕他饿，竖着耳朵听唤，谁知竟是连口茶都没要。
树下顿ู时没了声音，丹彤悄悄瞥一眼，那人单手掩了额撑在膝上，尴尬得似连月亮都想躲，丹彤不觉笑出了声。
“哼！”丹彤冲青蔓耸耸鼻，“不自己来，等请还等得着么เ？早早ຉ就听说你下了厨，我想着今儿晌午可是又有口福了。可谁知左ุ右等不着，我只好腆着脸自己寻来了。”
静香轻轻咬了唇，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没处藏，一时都丢了，烧了……怪可惜的。”
那一次抄空馨竹园，所有的一切都端端撕碎在她面前，承泽不忍再强劝，“那好，那不穿，可既ຂ不穿，有一样你得答应我。”
“什么？”
“用帕子当盖头，当是我娶你，成不？”
静香的脸颊终是泛了红晕，“……这么多事。”
“交杯酒么เ，总要像个样子，啊？静儿？”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