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站，是菜市场。先到最里边的裁缝那里，请她修短牛仔裤的裤脚。二十分钟็后去取。然后到了肉铺，身上的围裙沾满血汁肉屑的老板看见你便笑了一下，你是他练习国语的对象。第一次来，你说，要“蹄”他看你一眼，说：“台湾来的？”
他说：妈，因为我很忙。
陪她在乡下散步的时候，看见她踩着碎步戚戚低头走路，我说：“妈，不要像老鼠一样走路，来，马路很平，我牵你手，不会跌倒的。试试看把脚步打开，你看──”我把脚伸前，做出笨士兵踢正步的架势“你看，脚大大地跨出去，路是平的，不要怕。”她真的把脚๐跨大出去，但是没走几步，又戚戚低头走起碎步来。
我变得很会“有效率”做菜。食谱的书，放在爬着常青藤的窗台上，长长一排。胡萝卜蛋糕的那一页，都快磨破了；奶酪通心粉、意大利千层面那几页，用得掉了下来。我可以在十分钟内，给四个ฐ孩子──那是两个儿子加上他们不可分离的死党──端上颜色漂亮而且维他命abຘcde加淀ຖ粉质全部ຖ到位的食物。然后把孩子塞进车里，一个送去踢足球，一个带去上游泳课。中间折到图书馆借一袋儿童绘本，冲到药房买一只幼儿温度计，到水店买三大箱果汁，到เ邮局去取孩子的生日礼物包裹同时寄出邀请卡…然后匆匆赶回足球场接老大，回游泳池接老二，回家，再做晚餐。
您的孩子：家萱
她也许正用空蒙蒙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这时马上把脸转过来，慌张地看着我“要走了？怎么เ要走呢？”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再过一个ฐ礼拜。”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เ第一天，父亲用他那ว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เ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她幽幽地说话了：“女儿，与其到เ时候不知道东西会流落到哪里，不如现在清清醒醒地交给你吧。”
“泡完要切吗？”
“要切。”
“什么时候放进粥里？”
“滚了就可以放。”
“谢谢。”
鸭胗即使泡过了，还是硬得很难切。正在使力气，电话响了，海伦在那头喊：“要先把水煮滚，然后才把米放进去。”
她显然也知道，太晚了，我的米早在锅里了。
海伦清扫的时候，总是看见我坐在计算机前专注地工作，桌上摊开来一摞又一摞的纸张书本。当我停下工ื作，到เ厨房里去做吃的，她就留了眼角余光瞄着我。我正要把一袋生米倒到เ垃圾桶里，被她截住。
“放太久，里头有小虫了。”我指给她看。看不见，于是我舀出一碗米，放进水里，褐色的小虫就浮到เ水面上来，历历在目。
“这种虫，”海伦把米接过去“没关系的，洗一洗，虫全部就浮上来，倒掉它，米还是好的。我们从小就是这么เ教的。”
我站在一旁้看她淘米。她边做边问：“你──没学过啊？”
我大概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在那ว里回答：“没…没学过。”
米洗好了，她又回头去摘下一个特别肥大的蒜头，塞进米袋里。微笑着
“这样，虫就不来了。”
“好聪明。”
“你…没学过？”
嗯，没有，没学过。
从香港仔买回来的水仙球根，像个拳头那么เ大，外面包着一层又一层难看的黑褐色外皮，但是里头露出婴儿小腿一样的晶白肉色，姿ู态动人。我把球根放进蓄满了清水的白瓷盆里，自己觉得得意。
海伦来了。她先劈里啪啦横冲直撞地打扫，我的眼睛不离开计算机，但是人站起来以便她的吸尘器管子可以伸到桌下。一阵齐天大圣式的翻天覆地之后，安静下来，她看到เ那盆水仙，轻轻说“你们不把水仙外面那层拿掉？”
她把整盆水仙带到เ厨房，拿起小刀，开始一层一层剥ຓ除球根外面那ว难看的外皮。我放下计算机，站到เ她旁边看。她说：“你…没学过？”
事实上的情况发展是，只要海伦在，我连煎个荷包蛋都有点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