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调来之后，还发生了点小问题。
樊大章这样问的时候，就亲切了些。他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同志其实并没有多少心计，至少并不是太有心计。樊大章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特别是太有心计的女人。
第二，真的是“坦白从宽”吗？在王天容的涉案金额中，有相当大的部ຖ分属于“巨额资金来路不明”，这部分资金完全是她个ฐ人主动交代的，现在不但没有为ฦ她减轻罪责，反而成了新的犯罪证据。而同样还是在临港市，个比王天容更大的官，只承认证据确凿的罪行，如此，这个ฐ官衔和权力比王天容更大的官最后涉案金额只有百万。在临港市，这么大的官只有百万？鬼都不信。鬼不信，法官信，因为法官只相信确凿的证据，而不能以常理推论来定罪。如此，不是“坦白从严å”了吗？坦白到底是从宽还是从严？是不是名义上是坦白从宽，而实质上是把牢底坐穿？
应该说，樊大章这样的考虑是具有前瞻性的。但是，大约正是这种前瞻性，或者是这种前瞻性太“前瞻”了，前瞻到เ它的决策方法和决策者所承担的责任严å重背离了，所以造成的决策失误的隐患也就不可避免了。
按说决策权力的下放是种进步，比如石化集团具体要上哪种家用电器，决策权下放到石化集团，而不是集中在临港市投资管理公司，这就是种进步。但是，具体下放到石化集团之后，事实上又集中了，集中ณ到程思涌这里来了，但是石化集团这个企业并不是程思涌的，而是国家的，国家的企业交到เ个人手里，让这个ฐ个人来决策它的投资方向，这个“进步”是不是科学就很难说了。假如换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比如换成张三的钱交给李四去花，随便他怎么เ花，那么เ大家听就知道有问题，不科学，现在张三相当于国家，李四相当于程思涌，人们就熟视无睹了，就觉得非常正常了。不但熟视无睹，不但觉得非常正常，而且还认为ฦ这是种“进步”，应该大力提倡。因为当时有个口号，叫做“扩大企业自主权”，并且还有个口号，叫做“厂长支笔”，把这两个口号连在起，正好就是“扩大厂长决策权”，相当于“扩大李四对张三钱的支配权”，这就有问题了。即便李四的人品非常好，还是有问题，因为这种制ๆ度本身有问题，结果就必然有问题，如果结果没有问题，那只能是巧ู合，是偶然现象。现在，石化集团就有问题了。
在具体上何种家用电器的问题上，程思涌是认真思考过的，思考的结果是上空调。理由á是：受温室效应的影响，全球的气温正在上升，而世界的经济正在高速增长，中国的气温增长高于世界ศ平均水平，经济增长更是远远快于世界平均经济增长水平，所以，未来十年将是中ณ国空调需求量告诉增长的十年。再说即便以临港市自己้的情况看，人口和经济都是每年以百分之二三十的速度递增，空调的需求量至少也应该达到เ这个速度，单就临港市自己้的市场容量来说，也足以支撑个空调生产厂的生存与发展。
程思涌决定上空调的经济考虑是：当时中ณ国的彩电生产线已经开始过剩，重复引进导致彩电å成产能力超出市场的实际需求，而冰箱的制造工艺比空调复杂，至少在程思涌ไ看起来比空调复杂，但是售价却比空调低，因此对产值和利润都有影响，至少对产值的影响是明显的。
这里要说明下，“产值”是计划ฐ经济体制下的固有概ฐ念，如今已经进入市场经济时代了，这个ฐ词用的比较少，至少比“利ำ润”要少，但是计划经济时代不是这样，计划ฐ经济时代衡量经济发展水平最重要的指标不是利润，而是“产值”，所以，程思涌当时虽然已经从司长变成董事长了，但是思想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还把“产值”作为投资回报的个重要的考虑因素，这不能不说是那个时代的后遗症，不能不说是计划ฐ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ณ所暴露出来的必然阵痛。
另外，当时之所以决定上空调而没有上彩电å或冰箱，还与主要决策者本人的知识结构有关。主要决策者程思涌是学石油的，对机械还多少懂点，而对于电å子，则只记得结，结和结，也就是二接管三接管工作原理和基本电路图吧，至于计算机，记得的也就是二进位制ๆ等最基础的知识，并且在他的头脑แ中，感觉电视机基本上就是电子类产品，而冰箱至少有半是电子，不象空调，主ว要技术是隔热和压缩膨胀，其实是个机械产品，至少是以机械为主ว的产品。按照“不熟不做”的规则，程思涌也倾向于选择空调而拒绝选择电å视和冰箱。
于是，个经过充分论证，按照市场经济理论和计划经济模式决策的新า项目正式上马了。
程思涌是个心要干大事业的人，心里又揣着定要赶超王天容的现实愿望，于是，空调项目从开始就立足于高和大发展，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中国家电企业的龙头老大，至少要做中国空调企业的龙头老大，甚至还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考虑到临ภ港市本身就濒临香港，而香港就是国际大都市，所以程思涌ไ这种想法并不是好高骛远。事实上，程思涌不仅这么想了，而且也真的就这么เ做了。这首先从空调的名称上就能看出来。程思涌ไ给自己的空调取名为“蓝波空调”。首先，蓝ณ色是冷色，想起来就凉快。其次，临ภ港市是海滨城市，而海水是蓝色的。第三，当时中ณ央电å视台正好热播个电å视节目，叫“第三次浪ฐ潮”，里面专门提到了“黄土文化”和“海洋文化”的新概ฐ念，并且从颜色上将东方文化归结为“黄|色文化”，而西方文化归结为“蓝ณ色文化”，程思涌把石化集团新า上市的空调取名为ฦ“蓝波”听就洋气，而且还暗含“新า浪潮”的意思，联想到当时美国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正在打口水仗，而百事可乐及时提出了“蓝色——新า代的选择”，仿佛是在替程思涌的“蓝波”空调做免费的。
总之，切都向着程思涌预想的方向发展，“蓝波”空调虽然还没有出世，就已经显示ิ了王者风范，风头强劲，大有盖过王天容的“b”电å厂之势，在公共场合俩人再见面的时候，程思涌ไ也敢主动地大声上前与王天容打招呼，而且声音和动作都比较夸张，明显就是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的架势。
倾斜ฒ的天平第十章1
程思涌有理由á财大气粗，至少在王天容面前可以财大气粗。
“蓝波”空调虽然还没有正式面市，但是声势已经造出来了，而且先声夺人，来势汹汹。关键是“蓝波”空调是石化集团自己้的产品，相当于程思涌的“亲儿子”，他有理由为它骄傲。而王天容的能源集团搞的那个“b”发电厂，虽然也很响了声，而且响声并不比“蓝ณ波”空调小，甚至度被理论界吹捧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新创举，具有划ฐ时代的作用等等，并且也确实举缓解了当时临ภ港市的用电紧张局面，功不可没，但是，毕竟发电厂不是能源集团的，至少在十年之内不属于能源集团的。按照“b”规则，在十年之内，发电厂仍然属于香港胡应湘的合和电力公司，无论是产权还是经营权都是合和电å力的。十年之后，发电厂才按合同移交给能源集团，因此，怎么เ看都像是“过继”过来的，跟正宗的“亲儿子”区别蛮大。
既然要“过继”，那么王天容跟外商就直保持着接触，在这些接触中，王天容掌握了个ฐ重要情况：当初合和电å力公司用于投资这个“b”工厂的资金，并不是胡应湘的合和电力公司的备用金，其实也是从银行贷款得来的。而银行之所以能ม够贷款，方面基于合和电力良好的信誉，另方แ面是合和电å力拿电å厂十年的经营权做抵押。
王天容的脑子突然象过电样闪了下。豁然开窍：可以向银行贷款上项目，并且就用贷款建设的这个ฐ项目本身做抵押！只要这个项目好，能够赚钱，并且所赚的钱能够偿还银行贷款的本金和利ำ息，那么เ，自己没有钱也照样可以建设发电厂。
王天容兴奋了。她马上开始咨询。咨询的对象当然还是社ุ科院那个关系网。因为这张网足够的大，大到เ取之ใ不尽用之ใ不竭。
王天容从这张网上得到的答复是：只要项目好，可以。
项目当然好，在电力短缺的城市投资兴建发电厂，这个项ำ目还不好吗？
王天容马上就向樊大章做了汇报。樊大章听了也很兴奋。
“是啊，”樊大章说，“这样来，能源集团就有了产权和经营权完全属于自己的发电厂了。用发电å赚来的钱分期偿还银行贷款，等贷款偿还完了，收入就全部成利ำ润了。等于白拣个ฐ发电厂。好。好！”
樊大章连说了两个“好”。但是，他说“好”并不等于就真能变来钱。事实上，王天容很快就重走了当初程思涌的路，把主要精力放到融资上了。仿佛把手的主要工作天生就该是融资。
王天容以前虽然也是当领导的，但是那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事业单位领导，跟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企业领导完全是两ä码事。前者是分配资源，后者上创造资源。王天容发现，创น造资源比分配资源难多了。首先必须ี有启动资源，才能ม创น造新的资源，相当于“拿钱生钱”，如果没有旧的资源，就相当于没有种子，是长不出新า的庄稼来的。
王天容现在的任务就是寻找种子。
通过跟外商的接触，王天容似乎已๐经掌握了寻找种子方法，并且这个方แ法已经得到专家的论证，而且也得到樊大章的支持，问题是，有了方法不代表就定能找到种子。就像今天的国家，虽然也知道生成核武器的原理，但是苦于没有浓缩铀，还是生产不出原子弹，要不然早ຉ就没有以色列ต了。事实上，王天容已๐经跟有关的银行接触了多次，并且也动用了些手段，包括现实的手段和对未来的许愿等等，但是仍然没能奏效。主ว要是当时国内银行的贷款利率高的离谱，高达百分之十六。
倾斜ฒ的天平第十章2
王天容认真算了笔帐，如果按照这个利率贷款，将来不要说偿还本金，就是利息都没有办法偿还，如果那样，对于个ฐ以项目本身作为抵押物的负债经营企业来说，后果只有条——破产。尽管那时候破产法还没有出台，鞍山的“韩老太”在人大讨论会上舌战群儒的结论还没有出来，曹思源也还没有获得“曹破产”的雅号，但是随着经济市场化的推进，资不抵债的企业面临破产是早ຉ晚的事情。毕竟在社科院工作那ว么多年，这个道理王天容还是清楚的，所以她不敢。
王天容有点烦躁，觉得国家把银行的贷款利率定的那么高，其实在客观上是鼓励投机而不是鼓励投资。年利率百分之十六，除了投机之外，做什么เ正经的投资能够保持这么เ高的利润率呀？
果然，就在王天容为ฦ正经投资贷款劳心费神之际，社会上投机之ใ风盛行。不但在房地产市场上投机盛行，在股票市场上投机盛行，居然把投机生意做到了美国，“拥有片美国”的铺天盖地，并且，英寸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美国国土居然被炒到了三千七百元人民币。
这股投机之风也影响到了王天容，比如哄抬了银行正常合理的存贷款利率，导致她的“借鸡生蛋”计划不能尽早实施ๅ。比如影响了她麾下干将的情绪，唤起了些人急功近利幻想暴富的不良心态。这里面就包括她的秘书蒲小元。因为她已๐经听到些反映，说蒲小元经常跟些不三不四的香港人混在起。至于混在起干什么，别人没有说。其实也不用说，不管混在起干什么，反正最后肯定是离不开个“钱”字。
王天容准备找蒲小元谈谈，所谓谈谈，就是提醒下，而不是正式的批评。但是，还没有等王天容找她，蒲小元就自己主动找王天容了。
这天，蒲小元悄悄地对王天容说：我要辞职。
王天容愣了下，尽管早有预ไ感，但是当蒲小元真的正式提出来的时候，王天容还是愣了下，并且头脑中马上就冒出许多疑ທ问。是我亏待你了？是这些天让你出任“公关小姐”委屈你了？是能源办公室正式撤消เ之后你感觉没有奔头了？王天容甚至想到เ是不是樊大章对她有什么影响了，或者是她个人感情问题上出现波折了。
“可以，”王天容说，“这些年你跟着我，也确实委屈了。能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这就是王天容的水平，她没有问蒲小元辞职的原因，而只是问她的打算。其实，蒲小元只要把打算说清楚了，也就等于把原因说清楚了。但是前者带有质问的意思，而后者则纯粹是关心。
蒲小元先是嘴角抽动了下，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仿佛突然之ใ间她变成了结巴，正式发出声音之前先要有个预备动作，然后才能说出来。
“没关系，”王天容说，“如今辞职也不是什么เ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最好把人事档案保留在人才交流中ณ心，留แ个退路，假如在外面不顺心，再回来。记着，我是你大姐。”
蒲小元于是就感动了，甚至感动的流下了眼泪。然后，她就跟王天容说了。
蒲小元说：有个老板前段时间炒地皮炒发了财，现在打算继续炒，继续发财，并且想拉着她起炒，起发财。其实这个老板早ຉ就叫她过去了，工资给的很高，但是她直都没有过去，总觉得从机关干部步下到私营企业这步很难迈，现在既然能源办公室正式撤消了，她们从下个月开始就不算是政府机关的人了，那么เ当然就可以选择收入更高的企业了。
倾斜的天平第十章3
“我是不是太势利ำ了？”蒲小元问。问的声音不大，仿佛这是个见不得人的问题。
“没有。”王天容说，“人往高处走。既然那边能够为你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更能ม发挥你的价值，你当然可以选择去。”
沉默了下，王天容又说：“这就是我们体制的弊端呀。说实话，其实还是大锅饭，同年来的职工或同级别的干部ຖ，只能享受同种待遇，而不管实际工作能力和实际工作贡献。但是，有什么เ办法呢？如果拉开距离，那么拉开的标准是什么？很多东西其实是没有办法量化的，只能ม凭人的感觉，尽管有时候感觉比那些能够量化的指标更准确，更富人情味，但是国家的企业，总不能ม凭某个人的感觉去发放工资和奖金吧？说到底是所有制ๆ的问题，如果企业是管理者自己的，比如就像那个ฐ请你去的老板，他就没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了，他就可以根据可以量化的考核指标加上自己้的实际感觉去兑现每个ฐ人的具体分配。而且他这样做既不犯法或违反制度，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ฦ，企业是他自己的，谁都不会怀疑他对企业的忠诚度，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把企业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蒲小元问。
“我？”王天容问。
“是，”蒲小元说，“您。”
“自己做？”王天容又问。
“对，”蒲小元说，“就是自己当老板。”
“没有想过。”王天容说。
蒲小元说：“如果您自己当老板，我就直跟着您。还做您的秘书。”
王天容笑了。不知道是听了这话欣慰地笑，还是觉得蒲小元这个ฐ问题本身好笑。
后来，蒲小元真的就离开了能源集团，离开了王天容。其实，她并没有对王天容说实话，因为她离开王天容并不是换个环境打工，而是直接下海自己้当老板了，并且就是做能源集团的生意。正因为如此，走的时候她才不方便说实话，不能ม说实话。
银行的高利ำ率和社会上的投机炒作之风对王天容的影响巨เ大，大到她只好将自己้“借鸡下蛋”的负债经营计划ฐ暂时搁浅，但是，相对于程思涌来说，这个影响还是轻的。
程思涌本来就喜欢赶时髦，加上手中有钱，所以，投机风对程思涌ไ的影响是他直接参与了投机。
事实上，程思涌那段时间已经把自己的主ว要精力投入到了“蓝ณ波”空调上，并且“蓝波”计划ฐ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产品还没有生产出来，定单就已经来了。经销商不知道是对于临港特区这个品牌信任，还是对于临港石化作为ฦ国有特大型企业的信任，或者干脆ะ就是当时市场上空调断货，反正伴随着定单的还有笔笔不菲的订金。程思涌没有想到钱这么好赚，几乎天天向樊大章报喜。搞的樊大章反过来倒羡慕他，仿佛觉得早ຉ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当初ม直接当石化集团的把手算了。
程思涌ไ本来手中ณ就有闲着的现金，现在手中闲着的现金还没有花完，后来的资金就像是着了魔样自己找上门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要让程思涌完全不受社ุ会上投机风的影响是不可能ม的。
程思涌受投机风的影响跟王天容不样。王天容是被动的，而程思涌多少有点主动。这种主动性主要表现就是他参与。
应该说，程思涌还是比较有头脑的，至少他没有拿国家的钱参与“拥有片美国土地”的炒作，而仅限于炒作自己祖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