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只好得出这样的结论；僧侣们为ฦ了摆脱痛苦，达到不贪不惑的境界ศ，必须ี具备贵族的性格，而且周围要有广阔的时空和无忧无虑的环境？
吧塞罗纳动物园里有只世界上惟一的白猩猩，赤道非洲大猩猩。帕洛马尔先生在白猩猩馆外面的人群中拥挤前进。在写有“白雪”(เ白猩猩的名字叫白雪)的玻璃墙的后边，有一堆肉和白色的毛，那ว便是白猩猩坐在墙边晒太阳。它那似人的面孔呈桃红色，满布皱纹；它那光滑的胸部ຖ也呈桃红色，酷似白种人的胸脯；它的面庞宽大，表情忧郁，时不时地转向玻璃墙外与它仅有一米之ใ隔的观众；它的目光充满悲伤、忍耐与无聊，充分表达了它听天由命、安于现状的心情。它是世界上惟一的白猩猩，但并非出于它自己的意愿与喜好。它忍辱负重扮演着这个ฐ独特的角色，并以自己那笨重而醒目的身躯占据着这里的时空。
他发现自己有一种类似忌妒的感觉，真希望这些瓶瓶罐罐中的鸭肉、兔肉能对他而不是对别ี人表示欢迎，把他看成惟一有权享受它们的人，享受大自然与人类文明世世代代给予人们的这些赏赐。大自然与人类文明的赏赐不应该落到เ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手中！他的心情无比激动，这难道不正好说明他才是高贵的人，幸运的人，惟一有权享受这些源源不断来自外部世界的丰盛食品的人吗？
如果不是鸽子而是别ี的鸟儿飞临阳台，帕洛马尔先生不仅不轰赶它们，而且对它们表示欢迎，对鸟啄可能造成的损失也闭上一只眼睛，并把它们视为友好神灵派来的使者。这些客人都很罕见。有时一群乌ไ鸦聒噪而至(神灵也随着时代改变他们的语言)แ，给天空带来异彩，也给人们带来了生息与喜悦；有时飞过几只乌鸫，歌声委婉，行动敏捷；有一次飞来过一只欧鸲；至于麻雀却是不被人注意的常客。还有些鸟儿在城市上空飞翔时，老远就能发现，如秋季列队南迁的候鸟和夏季扑虫穿檐的燕子。有时一些白色的海ร鸥，划桨般地扇动双翅，也深入到这近海ร的上空，发出一声声尖叫，也许它们从台伯河人海口处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飞行迷失了方向，也许它们正在进行旅行结婚。
帕洛马尔先生听说，今年整个四月份都可以用肉眼看到เ三个外行星相“冲”(เ因此他也可以看到，虽然他近视且带散光)，就是说整个夜晚都可以同时看到它们。他便急急忙忙走上阳台。
难道乌龟比起我们更加了解它们自己吗？交媾十来分钟็之ใ后，两ä副龟甲脱开了，母龟走到前面，公龟走在后面，重新开始围绕草坪兜圈。不过，现在公龟不是跟得那么近。公龟时而用脚爪挠一下母龟的背甲，时而又爬上母龟的背上待一下，但态度并不那么เ坚决。它们重新回到เ茉莉丛里，公龟时而去咬一下母龟的脚爪，老是咬那个地方。
要确定海ร浪活动的模式，必须考虑海ร岸前方与海岸平行的长浪，它的浪峰微微露出海面并向两侧延伸，连绵不断。波浪ฐ向岸边滚动，海峰却巍ณ然屹立于浪尖，不偏不倚将浪头分为前后两半。谁知道这个海浪生于何时，欲往何方？也许渊源于东方，一阵风吹过海ร面，迎面碰上大海的激荡，生出这股海浪。它又汇集了两侧的推力，你簇拥着我，我拖拉着你，滚滚向前；它不断前进，不断ษ增强，直到เ碰上逆行的海浪，使它渐渐减弱、消亡，或者被它们扭曲，变成一股股歪斜的小浪，并与它们一起被海岸撞碎。
2、谈同年轻人生气
在这个老年人看不惯年轻人，年轻人看不惯老年人，相互不能容忍已๐经达到极点的时代，老年人的一切活动便是为ฦ了收集话柄，准备有朝一日数落这些年轻人，而年轻人则窥测时机，要证明老年人愚昧无知。帕洛马尔先生真不知该说什么。即使有时他想插话吧，也无法启口，因为双方都那么เ固执己见，不愿听他那ว连他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道理。
其实他并不是想阐明什么道理，只是想给双方提些问题。他知道，谁讲话时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思路去回答别人的问题，因为那些问题是别ี人的语言，会迫使你采用别人的语言来重新思考你已经思考过的东西，使你陷入陌生的领域，不能驾轻就熟。他很愿意别人给他提问题，然而他也一样，有些问题他喜欢，有些问题却不喜欢。他喜欢的问题，他愿意回答，说出他想说并且能够说的话。他什么时候才能够说出这些话呢？那得有人请问他，请求他讲出那些话。可是，谁也未曾想到เ要向他请教什么。
事情既ຂ然如此，帕洛马尔先生只好自己้来细细体会对年轻人讲话的困难。
他在心里想道：“困难在于我们和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填平的鸿沟。在我们这辈人与他们那辈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破坏了生活的连续性，使我们之间失去了共同的参照ั物。”
继而他又想道：“不对，困难在于我要谴责他们，批评他们，鼓励他们或者劝诫他们时，我总是想，年轻时我若受到เ这种谴责、批评、鼓励或劝诫，我也不愿意听。时代变了，人的行为、语言、习俗都相应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我年轻时的思想与现在的年轻人的思想差ๆ别并不大，因此，我无权对他们讲话。”
帕洛马尔先生长时间在这两种考虑问题的方式之间徘徊。最后才得出结论：“这两种立场之ใ间不存在矛盾。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连续性被瓦解是由于生活经验无法传递，是由于不可能使年轻人避免我们已๐经犯过的错误。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来自他们的共性，正是由于这种共性他们才周期性地重复同一生活方式，犹如动物的种属不断ษ继承与传递它们那生物学上的本能一样。我们与年轻人之间的真正差别，是时代带来的不可逆转的变化发生作用而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说，是我们地留给他们的遗产。我们应该对这份遗产负责，即使留下这份遗产并非出自我们的自愿。因此，我们没有什么值得教导他们的。他们生活之中类似我们生活方式的地方，我们无法施加影响；他们生活之ใ中打着我们的烙印的地方，我们却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
3、模式之ใ模式
帕洛马尔先生一生之中曾经有个ฐ时期，那时他的行为ฦ准则是：首先，在思想上建立一种最完善、最符合逻辑、从几何学上讲最有可能的模式；第二，检验这个模式是否适合生活中可能观察到เ的实际情况；第三，进行必要的修改，使模式与现实相吻合。帕洛马尔先生曾经认为，物理学家和天家发明并用来研究物质结构与宇宙结构的这种方法，是他可以借来研究错综复杂的人类问题首先是社ุ会问题和管理问题的惟一方法。这里要善于掌握两方แ面的情况：一方面是人类社会那既无规则ท形状又无逻辑可言的生活现实，这里只有畸形与紊乱；另一方แ面是完美无缺的社ุ会结构模式，这里图形清晰，图上的直线与曲线，圆形、椭圆与平行四边形，横坐标与纵坐标，井井有条。
要建立模式(เ帕洛马尔先生是知道的)，需要有个出发点，即需要一些原理，从而演绎自己的结论。这些原理(亦称公理、公设)不需要人们去别处挑选，而是头脑里本来就有的。如果一个人头脑里没有任何原理，那ว么他怎么เ进行思维呢？因此，帕洛马尔先生头脑里也有这些原理，只是(由于他既非数学家，亦非逻辑学家)未曾花力气整理它们。演绎是他喜爱的一种活动，因为这种活动他可以独自一人默默地进行，既不需要什么器械，又可随时随地进行，坐在沙发上或散步时都可以进行。对于归纳法他却不大信任，也许是因为他认为ฦ自己้的经验不准确、不全面。所以建立一种模式对他来说就成了在(เ隐隐约约存在于头脑แ里的)แ公理与(看不见摸不着的)经验之ใ间建立奇妙的平衡。这种模式一旦ຆ建立起来，它比公理与经验就具有更为牢固的稳定性。一个ฐ好的模式确实如此，它的每个ฐ部分都与其他部分互相联系，使得整体连贯一致，宛如一部机器，如果其中一个齿轮卡住了，整个ฐ机器都会停下来。从定义แ上讲，模式不需要更换任何部件，可以完全正常地运转。然而生活现实呢，我们看得很清楚，它却百孔千疮，无法运行。因此，只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迫使生活现实接受模式的形式。
相当长一段时期，帕洛马尔先生都要努力保持自己的心情无动于衷或漠不关心，只注意模式图上的线条是否安宁与和谐，不关心人类生活现实为ฦ了具备模式的形状会遭受什么损害、扭伤或挤伤，并且要认为这些伤害都是暂时的、微不足道的现象。但是，只要他一刻不把眼睛盯着理想模式王国里的这个ฐ和谐的几何图形，人类生活的景象便会跃入他的眼帘，各种畸形与混乱ກ便跃然纸上，模式图上的线条也仿佛变样了、歪斜ฒ了。
这就需要细心地进行调整：逐步修改模式图样，使之渐渐符合现实生活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同时逐渐改变现实，使之ใ接近模式。然而，人类的适应性是有限的，并不像他原来想像的那样；值得庆幸的倒是，任何严格的模式都可能表现出某种意想不到的灵活性。简而言之，如果模式不能改变现实，现实则应当改变模式。
帕洛马尔先生的行为准则渐渐改变了。现在他需要许多模式，需要许多可以按照ั组合方法加以变换的模式，以便从中挑选更符合某一生活现实的模式。而每一个生活现实都是由许许多多时间、地点各不相同的现实合成的。
帕洛马尔先生的全部工作并非自己制订各种模式，亦非尽力应用现存的各种模式，他只不过是想出一种正确使用正确模式的办法，以填补他在现实与原理之间发现的日益加深的鸿沟。总而言之，各种模式的运行与管理方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亦不可能对它们进行修订。从事这些工ื作的人同他有很大区别ี，他们遵循的是另一套准则。他们首先是按照模式的功能来判断模式，而不是按照ั一般原理或模式运用于一般人的生活后所产生的效果来判断模式。这是十分自然的，因为各种模式要塑造的东西构成了模式的功能体系。这种功能体系的效验是看它能否广泛应用和长久运用，这就等于要模式成为这样一个城堡，等于要求这个城堡用自己那ว厚厚的墙壁去保卫城堡外边的东西。帕洛马尔先生对功能这个词从来不抱什么希望，他深信不管功能不功能，最重要的是现实生活中ณ发生的事，诸如人类社会的各种形态，不论是慢慢地、不声不响地产生的形态，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形态，不论是生活习惯中ณ的形态，还是思想方法中的形态，也不论是行为方式中的形态，还是价值观念中的形态。如果问题就是这样，那么帕洛马尔先生极力称赞的模式之模式就应该有助于获得一种透明的、能见的、细微的、像蜘蛛网那样的模式，它能ม吸收别的模式却不会被别的模式所吸收。
想到这里，帕洛马尔先生便把自己้头脑里的各种模式和各种模式的模式统统一抹而尽。完成这项工作后，他便面对面地望着这个既不便控制也难以均一化的生活现实，逐个地形成自己的看法：“对，”“不对，”“嗯。”为此，最好能腾空自己的头脑，把支离破碎的生活经历和默认的且无法证明的公理也清扫干净。这样一种行为方式虽不能ม使帕洛马尔先生感到เ特别满意，却是他现在可以付诸行动的惟一方式。
当问题涉及的只是社ุ会的弊病或某些人的不法行为时，他的表态毫不迟疑(只是他担心说多了正确的东西也会变得重复哕嗦、平淡无味)。要是对那ว些灵丹妙药发表意见，他就有些为难了，因为他首先要核查这些灵丹妙药是否会引起更严重的社会弊病或不法行为ฦ，并且要核查由这些开明的改革者明智地提出来的这些措施能否被他们的后继者所采纳。因为ฦ他们的后继者可能不像他们这样开明与明智，可能是些庸庸碌碌的人，或者是些滥用职权的人，或者是既平庸又滥用职权的人。
这些天才的思想就待他系统地阐述了，但是下面这种谨慎心情却阻止他阐述出来：如果讲出来变成模式怎么办呢？因此，他宁可使自己้的信念保留着没有具体形状的流体状态，使之成为ฦ指导自己日常行为但未明确表述的准则，遇到具体事情再给它赋形：采取行动还是等待观望，接受还是拒绝，讲话还是沉默。